我在這幾十年中,聽到最多的勸告就是:“維迎,你說話注意點,小心點!”大家都對我很愛護。但是,我相信人類要進步,就得有一種超越現(xiàn)實、超越功利的想法。要有這樣一批人,我們的社會才能進步。
我不能說自己有多偉大,只是覺得我將按我的信仰,按我的理念去做。我不在乎別人對我怎么說,但我會思考自己說出來的是不是代表自己認知的邏輯,是不是符合人類的理性。如果達到這一點的話,我覺得就可以了。我很喜歡這種生活。
我追求“四無”,于是有朋友說,你干脆就叫“四無居士”吧。
哪“四無”?“上無領(lǐng)導(dǎo),下無群眾,目無組織,心無旁騖。”我的意思是,套用俗語講,我不愿意接受任何人對我的指手畫腳,也不愿意對任何別人的行為后果承擔(dān)責(zé)任。
我想問題是因為我是人類的一份子、社會的一份子,而不是因為我是某個組織的人。
盡管我特別捍衛(wèi)市場經(jīng)濟,堅守市場經(jīng)濟的理念,但坦率地講,我認為人世間真正最寶貴的東西,是不能定價的,是無價的。凡是有價的,市場上能夠買到的東西,都不是最珍貴的東西。比如我去不去哪里講課,完全看我是不是喜歡,與給不給報酬,給多少報酬,沒有關(guān)系。
我要保持我的自由,我不是任何人的雇員。隨著時間的推移,我越來越明白這一點。
衡量成功的標準究竟是什么?當官發(fā)財是否就叫成功?
我更喜歡亞里士多德的那種觀念,人生就是追求卓越,若能將自己的潛力發(fā)揮出來,這就叫成功。千萬不要按一個標準衡量成功與否。
我不贊同那種所謂按最后的結(jié)果來判斷一個人做事的正確與否。有的人賺錢了,我不認為他就是成功的,甚至當官,我也不認為那是成功的。關(guān)鍵是你走的路對不對?若搞陰謀詭計,勾心斗角,官當?shù)迷俅螅乙稽c都不羨慕。
我之所以不認為那是成功,是因為他沒有發(fā)揮人性本身的優(yōu)點,總是生活在焦慮中。
我曾說過,一個人若在某個單位沒被提拔,不要認為自己失敗了。如果那個單位的領(lǐng)導(dǎo)本身是個小人,是個沒有正義感、沒有原則的人,而你卻是一個正派的人,那很自然,你是不會被提拔的。在某種意義上,這恰恰是你的成功。
如果你墮落得跟他完全一樣,我覺得這才是人生的失敗。
亞當·斯密說,我們?nèi)祟惖暮芏嗤纯鄟碜詫θN狀態(tài)下的差距估計過高:貧窮與富有之間的區(qū)別;私人職位和公眾職位之間的區(qū)別;寂寞無聞與道高望重之間的區(qū)別。理性地講,其實真的沒有那么大的差距。
人是什么?人一定要有他的獨立性和他的自由。
人生必須堅持自己的生活準則,真的不能按照太世俗的唯物主義的標準,認為只有當大官了,或者賺大錢了,或者出大名了,才是成功。過得踏實,這很重要。
我只是覺得應(yīng)該按我的本性去生活,而沒有貶低任何人的意思。無論是想當官的,想賺錢的,想出名的,只要正當,都是好的,至少是無可非議的。我有時候覺得,我們真的應(yīng)該感謝那些貪婪的人,他們因為貪婪忍受了許多痛苦,但給我們生產(chǎn)出了很好的產(chǎn)品。
當然,如果不是按照正當?shù)姆绞剑瑹o論賺了錢,還是當了官、出了名,都沒什么可羨慕的。
我跟某一個人交往,坦率講,不是因為他的身份、地位,喜歡交往,是因為他這個人本身讓我感興趣。我與朋友交往有一個原則,就是“君子之交淡如水”。我從不從朋友那里獲取個人好處。這是我做人的原則。
你可以說我是我行我素。你官再大,錢再多,在我面前沒有任何意義。我認為我做的事情,是更神圣的事情。這是我內(nèi)心的想法。所以可能有的人覺得我比較不好接近。
亞里士多德說,人有三種生活,一種叫享受的生活,一種叫政治的生活,一種叫沉思的生活。
享受的生活,是指我們?nèi)似咔榱臇|西,要有錢、有房子、吃好穿好,等等。政治的生活是說人追求一種權(quán)力、一種榮譽的生活。
現(xiàn)在很多企業(yè)界人士就是這樣,在以一種好勝心做企業(yè)。政界人士也是這樣,他們勾心斗角,不一定是因為對現(xiàn)在的位置不滿,而是因為他不那樣做,別人就可能把他弄下去。
沉思的生活,是人的理性的最高追求,是我們在思考,在努力理解這個世界,有一種戲看人生的心態(tài)。